菁莪裳华

接上篇，实在没时间码字，所以不是很长，祝大家国庆中秋玩的愉快，假期lo主去西域实地调研了，暂不更新！

PS：感谢 @佚名pioneer 的客串😄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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霓凰并没有看到梦中青色的西海，仲冬天气寒冷，海面上起了薄冰，密密麻麻的鸟雀如旋风般盘旋着，据萧景琰说这是热海来的沙鸡，它们南下过冬，一直会飞到河西四州。
焉耆镇位于西海西岸，扼守天山的咽喉，这处天山交通要道如同一枚楔子插入西域腹地——此处以北在狄人的控制之下，而南面的安西四镇则臣服于吐蕃赞普。
霓凰在这里见到了阔别多年的姨母言英姬，她和母亲以及皇后姨母均有几分相似，只是看上去要苍老许多。舅舅言阙曾说小姨母本是三姐妹中最为光艳照人的一个，可惜多年的北地生活无情地摧残了她的容颜，两年前的长子的夭亡又带来了沉重的打击，如今她只余六岁的幼子承欢膝下——这个男孩大名景宏，长相精致地如同玉人一般，霓凰看到就忍不住要去揉捏他的脸蛋。接下来的日子，两人竟成了玩伴。
焉耆在西域算是大城，然周长不过六里余，屋舍均为夯土所筑，城中也不种花草林木，加之天寒地冻，实在没有什么风景可看。霓凰每日除了陪王妃姨母礼佛，便无所事事；淮阳王妃的侍女多是胡女，语言不通，她又嫌她们粗笨，倒不如和小表弟做些小儿游戏。
某日萧景琰处理完政务到王妃处问安，迎门正撞见那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打闹，萧景宏大叫着躲到他身后：“七哥救我，姐姐又要捏我的脸！”
萧景琰拦在门口，道：“什么事大呼小叫的，饶了他呗！”
霓凰掰着手指道：“不行，他偷吃姨母给我做的馕饼！”
一屋子人笑得前仰后合，萧景琰强忍住笑，左手抱起萧景宏，右手拉了霓凰的手臂安慰着：“我当是什么大事，等我闲了我做给你，好不好？”
她撇了撇嘴：“不好，姨母做的才好吃呢！”
萧景琰转头对王妃道：“姨母你瞧，妹妹嫌弃我呢！”
王妃笑道：“门口风大，你们三个快进来，仔细受凉。”
萧景宏爬上床趴到王妃怀里，其余两人就在交椅上垂足坐了。王妃同萧景琰说起年关在即，分派了年下的事，萧景琰一一应了，王妃又道：“七郎，你记不记得你霓凰妹妹的生辰？”
萧景宏立即说：“阿娘，我知道，和我是同一天！”
王妃拍了他一巴掌，“我问你七哥呢，别插嘴。”
“怎么会不记得？”萧景琰道：“元日庆典上，二姨母突然临产了，就在母后的紫宸殿生了妹妹。当时都说穆家娘子生在大年初一，简直奇了！我也跟着母亲去看……”
霓凰摇着他的手臂：“你快说，刚出生的我是什么样的？”
“太奶奶说你是她见过的最安静的孩子，不哭也不闹，只是大睁着眼到处看。”萧景琰瞥了她一眼，才继续道：“我就忍不住去抱了抱你，你到我怀里就开始哭，简直把我吓坏了……”
霓凰哈哈地笑了，“琰哥哥，分明是你吓到了我！”
“我那时年纪小，很多事也不记得了……这件事大家议论了许多年，后来姨母生景宏也是大年初一，便是奇上加奇了。”
“世人都言我们姐妹好命，都做了王妃，子女又都生在元日。”王妃微笑着看着外甥女，“霓凰马上就十五了，虽说及笄礼我是做不得主的，好歹等你舅舅和十三叔回来，替你作个生日。咱们第一次在边关过年，加之宏儿的生辰，可谓三喜，定要好生乐一乐！景琰，外面的事还是要你去料理。”
“姨母放心。”萧景琰点了点头，“明日我要去趟龟兹，等我回来就专心给霓凰妹妹庆生。”
王妃惊道：“你去龟兹做什么？”
“是有些公干。”他轻描淡写地说。
王妃和霓凰对视一眼，霓凰道：“我听说龟兹的歌舞天下无双，哥哥能不能带几个歌舞伎回来？”
“这有什么难的？”萧景琰一口答应下来：“妹妹想要什么尽管说，只要我能办到的，绝无二话。”
萧景宏突然道：“七哥，你也把生辰改到大年初一好不好？我们三个一起过！”
众人都笑：“这个傻孩子！”

晚膳后王妃自回寝处，萧景宏闹着要跟霓凰下棋，萧景琰则拿了本年的账簿坐在他们俩身旁翻看。
当萧景琰第十三次制止这俩孩子大声嚷嚷后，萧景宏终于发泄完所有的精力，趴在棋盘上睡着了。
萧景琰想把他抱回住处，霓凰道：“这里暖和，让他就在这里睡吧。”
“嗯，”萧景琰给孩子盖好毡被，又拿了羊毛毯子递给霓凰，“你累了的话，也睡吧。”
霓凰不语，手肘撑在棋盘上，静静地托着头看着他。
火盆里的木炭烧的正旺，萧景琰抬头诧异地与她对视。
“我不冷，也不累！”她开口道：“我想陪着琰哥哥。”
萧景琰晒笑：“你陪着我做什么？”
“不为什么，我喜欢和你在一块儿。”她颦眉道：“明天，你一定要去龟兹吗？”
他郑重地回答：“是，必须去。”
“可那是吐蕃人的地方！”
“我们会拿回来的，还要拿回盛产美玉的于阗，水草丰美的碎叶，白雪皑皑的疏勒，”他似是自语：“翻过那雪山，波斯和天竺就在眼前。”
“我不懂！”霓凰颇为不解地问：“西域再好终究不如中原，为什么陛下要送那么多好儿郎到这里？我还听楼尚书说，经营西域转输所费甚剧，实在是得不偿失……”
“来，我告诉你。”萧景琰搁下账簿，修长的手指执起玛瑙子，一枚枚摆在棋盘上：“这是我们所在的焉耆，其西北方约千里之外是狄族牙帐所在的弓月城，之前你已经见识过了，其实每到沙鸡到来之日，狄族人便会南下长驱直入河西；而到了春夏，狄族人退去了，吐蕃人则以安西四镇为据点，兵临沙州。西域既动，河西危矣，也就是父皇即位后，我们逐步收复三州，又重建了安西都护府，情况方才好些。”
“河西？林家控制丝路，富可敌国，内有德妃，外有铁骑，朝廷如此费力，他们自己倒一点也不担心。”霓凰是言氏甥女，自然对林德妃一家没什么好感。
“河西是藩镇，也是王土。如果河西再失，那你在长安附近，就能看到狄族人吐蕃人了。”萧景琰看着盘上的棋子，若有所思地说：“若藩镇都统归朝廷调遣，而不是各自为政，把驻军视为私军任意支派，这盘棋就不会这样艰难了。”
“哥哥说什么？”
“没什么！”萧景琰心中暗道这些事原不该自己考虑，更不该对这个藩镇的小女孩讲。他岔开了话题：“你瞧，小十四睡熟了，你也睡吧！”
她有些懊恼地说： “不要，我一闭眼你就走了。”
萧景琰抚摸着霓凰的双丫髻，“嗯，我不走，我就这里陪着你们！”

第二天霓凰醒来果然不见萧景琰的影子，侍女说他天刚亮就走了。霓凰爬上城中最高的佛塔向西眺望，夜里的风雪将山河都染成了白色，曲折的路上不见一个行人，只有数行马蹄浅浅地印在雪地上。
她怅然若失地回到王府，王妃带着一些女眷在做针线，“过年总要添置些新衣，西域不比在帝都，找不到好的绣娘。”
霓凰问道：“这些都是做给谁的？”
王妃一样一样地翻着：“这是你十三叔的，今年你舅舅在我也给做了一件，景琰的还没有动手。”
“我也来吧。”
王妃奇道：“你如何会做这些？”
“姨母有所不知，将士们的御寒衣物都是宫女做的，皇后姨母也经常给哥哥们做衣服做鞋，我跟她们学的。”霓凰坐下熟练地穿针引线，“亲王服四团龙交领，不加章配革带皂靴，我都记得呢！”
王妃指着大红的蜀锦，笑道：“你既知道亲王服的形制，七郎的新衣就交给你了。”
“啊！”霓凰吃了一惊，然而覆水难收，只得应承下来。

霓凰使出浑身解数，日日都耗在针线上。冬至过后，她终于做出了此生第一件平整的衣袍，接下来就是绣上繁复的蟠龙纹。
窗外寒风呼啸，油灯爆出灯花，锐利的针尖刺破了手指，一滴鲜血流到蟠龙的身上。
霓凰深吸了一口气，忽听见笃笃的叩门声。
她欣喜地站起来：“琰哥哥，是你吗？”
门外响起的是言阙温润的声音：“霓凰，是我，舅舅。”
他带来的不是好消息，狄族的伊利可汗闻听大梁在招降麾下狄人部族，派其子阿史那乌波率两万骑兵，杀奔焉耆而来，萧景琰从龟兹北上阻击，此时只怕已经交手了。为以防万一，家眷必须先撤回西州。
王妃惊叫道： “这孩子是傻了吗？他最多只有一千骑兵！”
“昔日班超以三十六人就横行西域，我们姑且相信他吧！”言阙苦笑着：“十三哥和铁勒军正赶来支援！”
霓凰紧紧地抱着萧景宏，手不住地颤抖，孩子嫩嫩的手心抚摸着她的脸颊：“姐姐，你别怕！”
言阙看她呆愣着，道：“你们别磨蹭了，我们连夜走，越快越好！”
霓凰默默地把那做了一半的锦袍拢在怀中，丹蔻膏染过的血红指甲掐进了肉里，留下了五道月牙痕。

言阙带领一行人冒着严寒赶回西州，胡地的北风让人见识到了什么叫天寒地冻，肆虐的风雪飘扬了近一个月，人们的心也如同结冰的河水一般封冻着。因为战事未明，淮阳王府无心过年，更无心庆祝郡主和世子的生辰，整个西州都沉寂在一片死寂中，了无生趣。
西州原是高昌国的国都，其王生性奢靡，器具用度皆效仿中原。初见这国王的旧宫，竟觉得和长安没什么区别。
白玉砌成的汤池间，巨烛高照，水雾氤氲，霓凰品闻着水面干花的香气，暗自冥想。
萧景琰进军到鹰婆川畔，主动攻击，阿史那乌波不知他有多少人马，竟被轻易击溃。随后梁军数只援军及铁勒军赶到，萧景琰命令继续西行。伊利可汗闻讯，亲率狄族十姓约十万骑兵前来迎战；与此同时，萧巡率领的梁军精锐也在赶赴战场。
原本以为只是一场遭遇战，竟然演变成两国的正面决战。不过，这已是二十天前的消息了，不知现在情况如何……
霓凰沉入水中，下沉的那一霎那，仿佛看到什么，熟悉而温暖。花瓣在她眉眼间拂过，她努力睁开眼睛想要看地更清晰些，不经意间已是呛了一口水。
帘外的侍女急问道：“郡主，您怎么了？”
“没事，泡的太久了，扶我起来吧！”
侍女们替她擦干水珠，穿上衣物，而后奉上一件裘衣。
霓凰看着那名贵的雪色玄狐裘，道：“这不是我的衣服。”
“怎么不是？是靖王殿下让我们拿来的啊！”
她的眉头微微抽动着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侍女掩面笑道：“郡主莫不是糊涂了？靖王回来了，您不知道吗？郡主——”
话音未落，霓凰转身就往外跑去，她的脚步太快，侍女们甚至来不及阻拦，只得抱着裘衣提了丝履追出去。
于是都护府中的路人们看到了这样的场面：赤着脚散着发的小郡主喊着“琰哥哥”一路狂奔，最后扑到靖王怀里哭的梨花带雨；而年轻的王爷从未见识过这等状况，满脸通红不知所措，只得将人搂着任她泪湿衣襟。
侍女们大惊失色跑去告诉淮阳王妃，王妃喜上眉梢，语气轻快地说：“两个孩子闹着玩呢，随他们去吧！”